你常吃的阿莫西林，正在引起一场灾难

越来越多的孩子甚至在出生前就开始“服用”抗生素。

江浙沪近80%的儿童体内存在一种或多种抗生素，尿液中共检出21种抗生素。 其中，部分抗生素，如庆大霉素、链霉素、土霉素等已明确禁止临床用于儿童。

孕妇也不能幸免。 其中 41.6% 的人在尿液中检测到一种或多种抗生素。

更可怕的是，这些孩子体内还有金霉素、恩诺沙星、泰乐菌素等兽用抗生素残留，这些都是用来养鸡养猪的。

这是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近年来对数千名8-11岁儿童和516名孕妇进行的一项调查。 如此高的抗生素接触比例已经令人担忧，“兽用”和“禁用”对人的影响更大。 即使我们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危害，我们也不禁非常担心和愤怒。

最不可思议的兽用抗生素从何而来？ 河海大学长江保护与绿色发展研究院的一项调查揭示了其中的一些原因。 调查结果显示，长江流域抗生素平均浓度为156ng/L（纳克/升），高于欧美一些发达国家（低于100ng/L）。

也就是说，兽用抗生素进入人体的渠道之一可能是饮水系统。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早在2015年，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应光国团队在一项研究中发现，珠江流域的抗生素浓度较高。 其中，阿莫西林浓度达到/L，诺氟沙星、青霉素等6种常用抗生素浓度均在/L以上。

然而，转头看看药盒里常备的“消炎药”阿莫西林，想想小时候经常用的青霉素。 你想知道这么少量的抗生素污染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危害吗？

没错，1L水只含有0.001~0.003毫克的抗生素，从浓度上来说是极低的。 但可怕的是，作为细菌杀手的抗生素，并没有区分好坏细菌的能力，而是不加区别地尽可能多地“杀死”。

一方面，会对水生生态系统造成破坏。 南京水科学院生态研究所所长陈秋文研究发现，抗生素及其代谢产物对非耐药微生物、浮游植物、鱼类等水生生物存在潜在的毒理学风险，并可能破坏水生食物链。

另一方面，水中敏感的细菌会被抗生素杀死，或者演变成耐药菌，从而逃过某些抗生素的攻击。 而如果存活下来的有害耐药菌随着参照物进入人体，很可能会引起感染，而且无药可治。

显然，越来越多的人接触到这样的抗生素环境，无疑会加速耐药菌的进化，对人类健康乃至生命造成严重威胁。

这并不耸人听闻。

2012年6月，39岁的澳大利亚男子埃姆斯起初喉咙痛。 他认为这是一种简单的炎症。 没想到，短短几天就演变成危及生命的感染。 结果，他的四肢发黑溃烂，肾功能衰竭，血压低，陷入链球菌感染引起的中毒性休克。

他的免疫系统无法应对链球菌； 由于耐药性，没有抗生素可以治愈他。 最终，医生将他的四肢截肢，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有的人连这样的“运气”都没有。

2016年8月，美国内华达州一名70岁的女性因髋部感染被送往医院急救。 医生检查后发现，她感染的是一种对碳青霉烯类抗生素（代表药物亚胺培南）有耐药性的肠杆菌。 碳青霉烯类抗生素是美国最后一道防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搬出去的救星。

几天后，感染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和感染性休克，最后她在痛苦中离开了人世。

虽然中国没有官方统计数据，但2003年，广东省药品不良反应中心估计，中国每年有8万人死于滥用抗生素。 随着抗生素使用量的不断增加，这一数字将继续快速增长。

过度使用抗生素也可能会降低我们微生物群落的多样性。 要知道，控制人体免疫、消化、新陈代谢等多种功能的微生物系统一旦遭到破坏，一些慢性病就会乘虚而入，比如哮喘、过敏、糖尿病、肥胖等。

纽约大学医学院传染病专家 说，在生命的第一年使用抗生素会显着增加儿童在 7 岁时患哮喘的风险，并将哮喘的平均发病年龄从 21 岁降低到 11 岁。 一系列研究支持这一说法。

可以肯定的是，杀灭细菌的类抗生素药物是良药。 但无论如何，抗生素的过度使用正在对人类健康造成更大的威胁。

“神药”跌落神坛

1928年英国教授发现青霉素时，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1940年代，二战爆发，在极度恶劣的医疗卫生条件下，全球大量士兵死于肺炎并发症、腹部/尿道/皮肤感染等，几乎都是细菌感染所致，青霉素挽救了无数生命。

随着链霉素、四环素、红霉素等抗生素的相继发现，治疗肺结核、脑膜炎等传染病的药物逐渐问世。

随后的几十年里，人们几乎将抗生素视为神药。 不管病人的头痛、发烧、咳嗽、腹泻等问题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医生往往是挥手就开抗生素。

美国医学总局甚至在1979年就建议大家不要只关注抗生素：“我们对传染病的研究终于可以结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研究癌症和心血管疾病。”

在家里也是如此。 80后、90后应该都有很深的印象。 小时候发烧，去医院就是开几大玻璃瓶的药，泡上几个小时。

这些药物通常包括青霉素、头孢菌素和阿奇霉素。 再加上激素、维生素和葡萄糖的注射，“包治百病”的“三料一汤”就做好了。 从1993年到2005年，平均每10个到医院就诊的孩子，就有8个半需要抗生素。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神药”抗生素的B面逐渐被曝光。 抗生素临床使用的增加导致人体对病原体的耐药性增强，越来越难以对抗的细菌感染成为新的公共卫生安全挑战。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氟喹诺酮类药物作为治疗大肠杆菌引起的尿路感染的常用抗菌药物之一，其初始疗效几乎达到100%，在全球许多国家超过半数的患者中失败。世界。

全世界每天有超过100万人因感染淋球菌而患上淋病，但经过多年的抗生素治疗，这些淋球菌已经进化到连第三代头孢菌素这种最后的治疗手段都无法“治愈”的程度。不要处理它。

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神药”正在失效。 根本原因是大部分医生开的抗生素处方都是不必要的，也就是抗生素的滥用。 CDC 发现，美国每年有三分之一的处方是不必要的。

这些不必要的处方中有超过 4700 万张由医生开出，用于治疗由病毒引起的普通感冒、病毒性喉咙痛、支气管炎、鼻窦炎和耳部感染。

请记住，抗生素是抗菌的，而不是抗病毒的。 在中国，滥用的比例一度高达近80%。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到 2050 年，预计每年将有 1000 万人死于抗菌素耐药性 (AMR)，这意味着每 3 秒，AMR 就会杀死 1 人。” 被誉为“高盛前董事长、金砖国家之父”的吉姆·奥尼尔在《全球抗菌素耐药性回顾》中指出。

主动或被动，我们仍在滥用抗生素

一时间，抗生素的合理使用成为全球关注的问题。 然而直到现在，我们仍然在主动或被动地滥用抗生素。

发烧、咳嗽时，大多数（相关统计可达到80%）中国人还在积极服用抗生素，甚至为了快速见效，请医生给自己开抗生素，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们。

阿莫西林、头孢菌素、罗红霉素经常出现在家庭常用的“消炎药”中； 如果过敏，可以随意涂抹一些红霉素软膏。

但其实很多感冒都是病毒引起的，而过敏跟细菌感染关系不大……没有查明原因就主动服用抗生素，根本没有症状。 如果不是虐待那是什么？ 这种做法无疑让我们离耐药性又近了一步。

更有什者，对于年幼的孩子，抗生素可能会杀死呼吸道和消化道中的有益菌，直接导致孩子的免疫力下降。

另一方面，虽然大医院的医生在临床上很“趋同”，但在乡镇和农村的基层医院，面对发热患者，仍有医生单纯听诊，“三料一汤” “像往常一样，尤其是儿童。

读到这里，你可能会认为，上述水域抗生素污染严重的原因是医疗废物排放不当。 这是事实，但只是部分原因。

事实上，家禽和水产养殖过程中抗生素的滥用以及排放到水域的情况更加可怕。

美国调查记者玛丽恩在“采摘！”中担任主角。 关于鸡的真相详细介绍了美国人如何快速养肥鸡。 通常，一个典型的养鸡场更像是一个密闭的大仓库，2000平方米内一般圈养着24000只鸡。

生活在没有阳光和臭气熏天的环境中且几乎没有活动空间的肉鸡将在其短暂的一生中被喂食大量的抗生素。

这方面是为了让它们长得更快——最多50天，它们就能长成大头，出笼卖掉。 另一方面，从养殖户的角度来看，抗生素可以防止鸡生病，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在我国，以食用为目的饲养的鸡、猪等家禽家畜，以及人工养殖的​​鱼、虾等水产品，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一位从事药物研发的相关人士告诉虎嗅，这种现象在中国的中小养殖场非常普遍。 农民在饲料和水中混合抗生素，家禽和牲畜每天都被无差别地喂食。

据应广国团队测算，到2013年，中国抗生素年消费量已达16.2万吨，约占世界消费量的一半。 其中 52% 用于兽医用途。

结果，上餐桌的家禽和牲畜体内有大量抗生素残留。 大快朵颐的人，吞下的不仅是美味，还有药物。 养殖期间可将动物粪便作为肥料，将残留的抗生素转移到蔬菜、水果上。 ，也是进入人体的通道之一。

此外，由于处理不当，粪便最终会进入水中。 而这些被动吃喝的抗生素，正是人体内检出兽用抗生素的原因。

诚然，只有微量的抗生素通过食物和水进入人体。 但不知不觉被抗生素包围的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日积月累”。

至于摄入多少会导致耐药性，整个医学界还没有定论。

当然，我们不能完全妖魔化抗生素。 毕竟当我们真的受到细菌感染的时候，还是应该适量使用抗生素。

至于如何判断一种疾病是否需要使用抗生素，一位神经科医师告诉虎嗅，基本的方法是，如果患者去医院发现白细胞增多，很可能是急性细菌感染。感染; 如果血液中中性粒细胞的比例增加，基本可以确诊。

血常规只是初步判断。 要确定感染的细菌类型，需要进行细菌培养和鉴定试验。 顺便说一句，患者是否对某种抗生素过敏也应该进行检测。

另外，在医生不开抗生素的情况下，不要随意服用抗生素，更不要安利别人的“神药”。

管控缓慢推进，新药难出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抗生素大国，中国的抗生素产量和消费量远高于其他国家。

根据不同市场研究机构的统计，2018年全球抗生素市场规模约为420亿美元至450亿美元。 从市场规模来看，中国占比超过60%。

在消费方面，中国远超其他国家。

据卫生部合理用药专家委员会调查，我国每年人均抗生素使用量约为138克，是美国的10倍。 中国住院患者中，抗生素使用率达到70%，是欧美国家的两倍，远超WHO推荐使用率（30%）。

在全球水产养殖业中，中国也是抗生素使用量最高的，占23%。 而印度，只占3%。

从生产来看，中国也是当之无愧的抗生素大国。

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抗生素原料药产量约19.6吨，用于生产青霉素钠、阿莫西林、头孢拉定、阿奇霉素等22个主要抗生素药物。 出口约占3万吨，其余由国内消化。

其中，头孢类和青霉素类的产能甚至已经超过了全球市场的总需求，出现了产能过剩的局面。 正因为如此，我国的抗生素更容易获得，也更便宜。

难怪吉姆·奥尼尔非常担心中国的情况。 “在目前抗生素消费量约占全球一半的中国大陆，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到2050年，每年将有100万人过早死亡，累计损失达20万亿美元。”

注意到一些不好的国家已经开始控制抗生素。

1997年以来，美国、英国、欧盟国家相继出台政策限制医生开抗生素，头孢类抗生素甚至被这些国家禁用。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在美国买抗生素比买枪还难。

事实上，我国卫生部在2012年也出台了一套“限购令”，2017年再次升级，严格限制各级综合医院可以使用的品种上限。 大到三甲医院，可以使用的抗生素种类原则上不能超过50种。 虽然来的晚了点，但总算是奏效了。

2018年，我国农业农村部公布《关于开展2018-2021年兽用抗菌药物减用试点工作的通知》，正式开启饲料禁用抗生素新规范，减少抗生素使用并在育种中限制使用抗生素。

近日，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海螺水泥总经理张来辉建议尽快出台相关法律或进一步修改《食品安全法》，禁止养殖场对牲畜滥用抗生素作为预防措施。

遗憾的是，目前水环境中抗生素的监测标准尚不存在，更不用说水域抗生素污染的治理了。 这种持续暴露的影响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

抗生素的滥用一时无法遏制，老药越来越无用，是否有新的治疗方案可供我们使用？

然而现实是，制药巨头诺华、阿斯利康、赛诺菲近年来相继宣布放弃抗菌、抗病毒研究。 究其原因，抗生素类药物的研发周期和成本非常高，与其他药物无异，但由于用途有限等原因，难以为企业带来利润。

更何况抗生素药物的研发成功率也极低。 根据药物获取基金会 (AMF) 研究主任加布里埃尔·布鲁格曼 ( ) 的说法，全球正在进行的大约 275 个抗生素研发项目可能只能成功生产出两三种药物。

“现在要找到新的抗感染药物太难了，而且这个行业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花 10 到 15 年的时间进行研发。” 辉瑞全球研发负责人在世界经济论坛上坦言。

显然，高频、大市场的慢病（如心脏病、糖尿病）药物和高价位的肿瘤药物更能满足药企的盈利目标，让企业更好地生存下去。

尽管美国真正的药物创新往往是由初创公司完成的，但一个常见的路线是小公司在完成临床前研究或达到临床阶段后被大公司收购，从而有更多的资金支持研究与开发。 一旦大公司放弃了这项业务，小公司就更难拿到资金，研发也困难重重。

几十年来，国内抗生素生产格局相对稳定。 国内市场份额主要由哈药集团、华北制药、鲁抗药业、石药集团、广州白云山、国药控股等老牌药企控制。

一位医药行业的投资人告诉虎嗅，曾经上市的药企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在生产抗生素，但在抗生素限购后，整个行业停滞不前。

在他看来，抗生素领域的新药研发“不能投，就是想投也找不到好标的”。

药物研发的速度很难赶上细菌的进化速度，很少有人愿意投入其中。 随着耐药菌的出现越来越多，人类面临的感染风险也将更大，治愈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不断变小。

如果这种现状持续下去，总有一天，现有的抗生素将完全失效，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 那个时候，一个小手术的术后感染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由“超级细菌”引发的大流行病离我们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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